我正在等死。
没有任何的余地,我的前路一片漆黑。
绵羊不能再越过栅栏,野猫再不攀上房顶,秋叶葱绿如春。
某个特殊的时候,我将推开另一道门,眼睛里充斥着截然不同的黑暗。
我将行走于黑暗,却又孕育于黑夜,终是落叶归根。
……
…………
我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靠着呼吸机艰难地喘着粗气。
或许在外人看来我的眼睛时睁开的,右眼角处那颗泪痣显得颇为寂寥。
枕旁是滴滴轻响的仪器,那条象征着生命的线条跳得并不如何活跃。
我认为自己的确是要死了。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手指上夹着什么仪器,很是难受。
喉咙里发出了闷哼,却什么也没做成,连将后脑勺微微搬离柔软的枕头,我也没能做到。
我只是想要坐起身,以便让自己好受一些,但这只是徒劳罢了。
没有人会来照顾这个可怜的家伙,也没有人会来探望这个悲哀的家伙。
我微微皱着眉头,嘴角些微苦涩,望着那日光灯渐渐出了神。
是的,我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只是个被抛弃的人。
被驱魔家族——木家抛弃的混血儿。
……
…………
60亿人行走在喧哗的大街,拥挤在人潮人涌的广场,自以为世界了然于心。
然而在那些不可知的地方,有着怪异的存在。
它们是魔物。
危害着骄傲的、愚蠢的人类。
驱魔人应运而生。
拥有着视见魔物的双瞳,拥有着斩杀魔物的血统。
他们是纯血的偏执的拥护者。
当一个混着一半普通人血液的婴孩降生在这个世界时,他的一生注定孤独。
终生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难以自拔。
我的父亲,是驱魔史册上留名的伟大人物,我却只能通过那些愚蠢的描述、赞扬、夸大中去了解逝去的他。
正是因为这份不可忽视的伟大,我混血的卑微得以苟延残喘,得以在木家的庇护下成长。
然而那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折磨,当我醒来时,总是发现自己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
没有哪边需要我,没有哪边属于我,我如同被一柄利刃斩成了两截,拥有了不完全的人格。
我诅咒着驱魔人,却又以驱魔人自居,无时无刻不仇恨着魔物。
虚伪得如同苟活的蛆虫,藏身于阴暗潮湿的罪恶中,还一心期许着长存。
我想,或许正是我的虚伪激怒了神明,在不可知的境况下,被宣布了死期。
我如此自嘲,任由躯体陷入柔软的病床,再也不挣扎。
这是得病以来,最难受的一天。
有时能下床走走,有时却连抬头都困难。
夜深人静,除了自己的喘息和滴滴的仪器,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我觉着有些困乏,于是轻轻闭上眼睛。
突然,楼道间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我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驱魔人的血统给予了我超乎常人的视觉与听觉,所以我很确信没有听错,这也不会是护士轻柔的脚步,更像是个无事沉吟的谁。
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外面的人似乎犹豫了很久,然后缓缓拧开了把手。
那是一头怪异的四六分发型,由于极快的速度而一股脑全飞了起来。
身着着蓝黑相间校服的工科男模样的家伙展现出了非一般矫健的身姿,在空中躲闪着并不存在的飞去的子弹。
然后用平沙落雁式安稳着陆。
我敢肯定,就算是坐在监控器前的保安也没有发现他。
这个家伙,是我身为高二七班学生的同班同学——显政。身兼班长和数学课代表两职的天才人物。
仅仅只是学习方面的天才人物。
他擅自在学校与我搭话,擅自与我结交朋友,在我看来,他只是个自说自话的臭屁精。
显政将塑料口袋搁在床头柜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痛苦的模样,稍稍扶住眼镜,一道闪亮的白光从光洁的镜片上滑过。
“请不要嘲笑我的发型。”他说得一本正经。
如同革命斗士在呐喊着:“请不要嘲笑卑微的人民!”
这是更加可笑的事。
此刻,我却没有力气去嘲笑他可怜的发型,因为相较而言,我的境况更值得他去讥讽。
我费力地动了动脑袋,视作对他的回答。
显政不以为然,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指着床头柜的塑料袋说道:“一些有用的书。”
我偏着眼珠去看。
白色的塑料袋蜷缩着,一个看似华丽的紫色边角露了出来。
上面画着一个**女郎,标题只有三个字:大、兴、奋!
他是以为我憋坏了吗?
我表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也是我能够做到的为数不多的足以表露心情的标志。
看起来显政不太乐意看见我负面的情绪,转而打开了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几本书和几个笔记本,自顾自说道:“这是这两周你缺课的笔记,我都有勾画,再有一个星期就是月考了,希望木狐同学你不要迟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看病人连指头都动弹不得的惨状,只是将他要说的话平铺直叙,然后收工。
反光的眼镜上赫然有两个大字:情谊。
非常的恶心。
与之无往,此后的几分钟,变得异常的安静。
他不说话,我说不了话。
我想他也并不乐意听我说话。
即使我要告诉他的是我明天就要死去,他也只会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清明节的时候我会带些腌肉去看你。
所以我不想太矫情,至少不想在他面前太过矫情。
我的喘息声渐渐缓和下来,却谈不上平和,更像是沉寂地等待着审判的终结。
瞥眼瞧着窗外的夜色。
窗脚边挂着月亮。
我的眉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似乎这个囚笼已幽闭千年。
显政没有说话,沉默地顺着我的目光朝着窗外看去。
他眼里的月亮,却似乎更薄。
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海绵,干瘪的,将要被阳光曝晒。
“才入秋,外面不冷。”显政冷不丁地说道。
我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说,你穿着身上的病号服出去,也不会感觉冷的。”说着,他从房间角落里推来了轮椅。
他竟想带我出去。
我以为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加速我的死亡,然而有时候,某些奇怪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再难以被压制,就像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男女,不到被对方明确拒绝,残忍地伤害,是不会醒过来的。
我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近乎于惨白,因而唇瓣显得异常殷红。
轮椅就在手边,只要轻轻一抬,就能碰到。
那冰凉的触感,却让我惊恐地缩回了手。
我,终究是害怕了。
人,总归是害怕、忌惮着化为虚无。
无论活着的时候,那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熬,然而正因为是活着,才有了感觉,不管是用痛苦、磨难,亦或开心、喜悦去填满这个躯壳,却有着实在的意义。
那是活着的意义。
我咬着牙,伸手抓住了扶手,紧闭的双唇间迸发出了奇异的声响。
手背和额角青筋暴露,我的身子猛烈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显政上前来将我近乎全部的重量都负在了肩头,平稳地放在了轮椅的软座上。
我近乎没有肉的躯体压在了显政的肩头上,那些嶙峋的骨骼似乎刺痛了他。
感受着我将死的躯体,他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
…………
正如同我以为的那样,除了正推着轮椅的显政,再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们很容易地走出了医院,走入了医院的花园。
深幽的夜里,不再是一味的苦闷。
有虫鸣,也有风拂叶的沙沙声。
老实说,除了头顶那轮月亮,身旁的事物完全都是新鲜的,就像从未出现在我眼帘中一样,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竟像是初入世的孩童,吃力地扭转着脖子,不禁心生感慨来。
我却明白自己并没有感慨的资格,我并没有什么特殊而坎坷的经历,只是活着,然后死去,就连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但是心中却有着一份并不属于我的沧桑。
我想,这就像是演员对着镜头,要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自己的,去撒谎,去欺骗,然后才能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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